裙下之臣26

26.


    那些天,天气阴沉,黑压压的云格外沉郁。最后一日,才下了场大雪。


    燕北的雪不是南方柔软蓬松的雪花,那些雪像盐粒一般,稀稀落落地落下来。踩上去,也不会陷下去。


    皑皑雪地里,是格外嘈杂的呼喊声。男人们嘶哑的声音,像雷声一阵阵袭来。


    喊着一句话,“赐死贵妃。”


    那些话,说了许多日。这代表着燕洵一直没有同意,也代表着他很快会做出决定。他们并不能在马嵬坡待很久。


    元淳靠着小几,又听了几句,声音逐渐淡下去,她放下了窗帷。


    营帐里还带着淡淡的苦味,身旁仲羽将药搁在桌上,元淳看了一眼,道:“天快黑了,你去照看阿娇和阿澈吧。”


    那药汁是浓郁的褐色,映在白瓷碗里,格外地突兀。她却已经是很习惯了。


    仲羽点点头,退下了。呼啸的寒风从被掀起的帘子中灌入,火炉里的炭火将灭未灭,风止后,反而燃得更猛烈了。


    药微微凉了会儿,元淳拿起碗,毫无知觉地喝着。那些药很苦,但她并不害怕,也没有必要。


    有凉风吹进,营帐的帘子又被人掀起来,她才转了转眼。


    淡淡的脚步声中,营帐外的喊声似乎停了很久了,呼啸寒风里,并没有任何的声响,像是死亡前的静谧。


    一切仿佛都会在今日结束。


    “还好吗?”

    元淳喝完最后一口药,柔着眉眼,问着走进来的男人。像一个妻子问着归家的丈夫。


    燕洵的面色格外疲惫,带着风霜,是许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。


    她知道那不会好的。


    他很久没有来见过她了。那些将士会不高兴。大臣还会守礼劝谏。武将却不会,效忠的源头就是仇恨。


    有多少燕北人死在江南,他们就有多恨元淳。


    燕洵低垂着眼,没有什么回答她的话,只望着女子捏着瓷碗的手指。


    最后还是如很多时候那样,坐在元淳身旁,他低头沉默着,思索着烦恼的事。


    元淳也不再说话,她躺回榻上,又拿起竹筐中的帕子细细绣起来。


    帐内,格外地安静,像他们在一起的很多个日夜一般。元淳绣的是四月里皇宫中的桃花。绚烂而鲜活,粉色的丝线在布料上穿过去,她绣着,身旁的男子却是抬起手,覆在了她的膝盖上。


    “还痛不痛?”他沙哑着声音道。


    元淳很不喜欢冬天,生下阿娇后,她身体一向不好,寒冷的日子里,最疼痛的是膝盖。


    燕洵的手并不暖,隔着衣服,却也能感受到女子的冷意,又拿起一旁的被子盖上。


    他早已经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了,多年的麻木,如今无论何种的情绪,面目上也格外冷漠,谁也看不透。


    “不痛。”元淳笑着摇了摇头。


    燕洵点了点头,手并没有移开,掌心还是贴在她膝盖上。


    他陪她坐了许久,望着那朵没有绣完的桃花。屋内点上火烛时,他侧过身轻轻抱住她,抵在她耳侧道,“你想回魏国吗?”


    他问她,却没有真的等着她去回答。


    元淳想摇摇头,说那次一般忠贞的话,燕洵却按着她的头,温声道:“你带两个孩子回长安罢。”


    他很少如此温和地说话,还有些笑意。


    长安早已经被魏军占下了。他见她有些愣,从袖中拿出符契和纸张放在她手心。


    “魏舒烨从小就对你很好,你拿着这些和他说,你是听从魏帝的话,跟在我身边,他们会原谅你的,你到底是魏国的公主。”


    昏黄的烛光映在男子漆黑的瞳孔里,仿佛有些活气。


    元淳面上还保持着格外和煦的笑,她不开心,也不难过。


    翻开那叠泛黄的书页,是她临摹过的燕北在江南地区的战事布防图。她曾经在他熟睡时翻看过,最后却是由他亲手交给她。


    “今夜走吧,仲羽会送你们安全离开的。”


    怀里的女子动也不动,他以为她害怕,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不会有事的。”


    燕北的事,他从来也不会告诉她,只会告诉她去做什么,带着极度占有的安排。


    男子的怀抱并不暖,很久很久,元淳才慢慢抬起手放在他肩膀上,她失神地望着木架上挂着的长弓,淡淡道:“你为什么……不杀了我呢?”


    身体的情感和温度一点点褪去,她声音已经不再温暖。那是最妥当的方法。她知道他从来也不是一个愿意为了爱人付出一切的人。她也从来不是他的爱人。


    那些士兵的话,最偏僻的营帐不是听不见。


    燕洵想了想,摸着她的头发,笑了一声,道:“你是我的妻子啊。”


    “妻子?”元淳喃喃了一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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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努力再一章写完吧。
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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