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尔晴】恶女的本愿后传——27.寥寥数语封缄了遗憾

    烛台上的火焰时而浮动,二人隔着一层被子默了一晚。到被子松下来,身边的男人起身去朝堂,尔晴还是愣愣呆着。

  

  傅恒在这件事上没有松口,以后她再提他就是静着不说话。

  几日后,他和福灵安离京的日子。府里,富察夫人握着儿孙的手,哭了许久。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送别富察家的男人了。最后还是拿着帕子抹着眼角,说了句“早些回来。”

  

  正是以往上朝的时候,天还是半黑着。到了动身的时候,富察夫人又看了看门口,问傅恒:“尔晴不来送你?”

  她不喜欢尔晴这个媳妇,却是知道儿子喜欢她。也正因此,她不会是一个好媳妇。不顾后果只知情爱的女人,并不是能成就男人的贤内助,只是拖累。

  

  “她身体不好,我没让她出来。”傅恒看着她说。

  

  这并不是实话。福灵安知道,他们是又吵架了。那日,他看着父亲上朝后,额娘将茶盘扔出来。

 

  出府时,经过修竹院,里面灯火还是灭着的。福灵安想想还是说出来:“父亲,不去同额娘道别吗?”

  

  他想着额娘是很想看见父亲的。他小时候就能明白,母亲很爱父亲。

  

  长廊的尽头,没有光亮,院外牌匾上的字也看不清轮廓。傅恒顿住看了会儿,再次迈步,“走吧,她还在睡。”

  

  他并不想去看她,因为会心软会难过。人的生命总有尽头,没有希望的人是毫无所谓,但一旦有所牵挂,死亡和分别就是一件难以忍受、令人悲伤的事。

  

  行至云南,差不多月余。一路颠簸,日子一复一日,同前几十年没有什么区别。

  

  傅恒从来知道尔晴是一个任性而决绝的人,她做事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一次疯狂。因而撩开营帐的帘子,被随从打扮的人一把抱住的时候,他并不是很惊讶。

  

  怀里的人搂得很紧,身子却并不暖。“很能跑啊。”他拍了拍她的后背,拉开她头上的尖帽,果然是很熟悉的脸。

  

  他已经长出胡子,尔晴也不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,只是还是格外的明艳,她说见不得自己变丑的样子,对那张脸很是勤奋,痛得起不来床也要上脂粉。

  

  他看着她,脸上便又染上笑意。

  

  “这么开心吗?”尔晴昂头看着他,有些意满,手捧上他的脸颊。

  她很懂傅恒的底线,即是没有底线。他每日都是拒绝,但她知道他是喜欢她过来的。两难的事,他从来难以做出很坚决的决定,所有的木已成舟都是她促成的。是一种既然改变不了就接受的丧气。

  

  但她不在意啊。

  

  尔晴不是很有精神,跑过来的路上也是在马车里睡睡醒醒。她撑着头看着他写了一会儿文书,就很困了。

  

  傅恒把她抱到床铺上。

  “你明天就要打仗了吗?”她拥着被子,侧过来看着傅恒,困得眼睛直眨也不想合上。

  

  “嗯。”这不是很能深入探讨的问题,傅恒说完,起身又拿了床被子给她盖着。云南并不冷,只是尔晴一贯体寒,夏天也要窝在被子里。

 

  尔晴默了会儿,又说:“那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见不到你了?”话有些低落,最近她睡得沉,一天要睡好久,多是下午醒。

  

  “对。”傅恒的手抚在她头发上,“你就在这里看看书,不要乱跑。”

  

  这些话,傅恒这一年几乎每日都同她说。尔晴到底合上眼了,但面上还是笑盈盈的,“我一直很乖的,不跑。”举着发誓言的三指。

  

  她实则也跑不动了,躺在床上,身子很乏就是不想起来。

  许多天,营帐外都是十分喧杂。人声,战马嘶鸣声,车轮的轱辘声。

  傅恒很忙,尔晴并不是能见到傅恒多少次,最多的是百无聊赖地望着顶上那藏蓝色的帷幔。她只能从屋内那被挪到床边的书桌,依稀推测傅恒是回来过。

  

  除了傅恒以外,没有什么极具吸引力的事物能让尔晴翻开被子动一动。几日,她都是躺着,或者躺靠着,像是快要寿终正寝的老人般。

  

  直到半月后,尔晴才在清醒着的时候见到傅恒。

  

  午后,帐篷里很暖和。尔晴裹着被子靠在床栏上看闲书,门帘被掀开,一阵风涌进,伴着苦涩的药味。

  

  再抬头,就是傅恒。

  

  云南的战事似乎是快结束了,傅恒来看她的时候多起来。她也是能很明显地察觉到他身上染着的血腥味,以及他脸上的一些伤口。

  

  一口一口喝完药,尔晴又一次牵着傅恒的手问他:“我们什么时候回去?”

  

  女人有些怅然地看着他,她面色并不好,皮肤苍白得像是书中的白页。眼下也有些青紫。

  

  傅恒还是那句话:“很快了。”他摸着她的脸颊,笑了笑。

  边疆的事,他不愿同她深说。同前几十年一般,不令人愉悦的事,傅恒都是一个人处理好。只是告诉她封爵与诰命。

  

  如富察夫人所言,有些人是不该有爱情和喜欢的。对于生死未知的人,由甚。他既盼望着她陪在他身边,又盼望着她不要跟过来。

  

  傅恒知道自己该是会死在这的。这源于一种莫名的预感。上辈子他活到六十,却没有这次的出征。他第一次对着她许了一个也许完成不了的承诺。

 

  

  最后的那一日,黄昏格外地艳丽,像极了女人颊边的红晕。天边的红日一寸寸下坠着,落进群山中。厚重的云雾下,猩红的霞光肆意地弥散着,像战场上会流成河的鲜血。

  许多的故事落幕都是这般相似。

  

  傅恒死过的。他不惧怕死亡,更视之为解脱。生命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值得珍惜。

  

  但当那支箭刺透胸膛,他感受着血液一点点淌出时,他突然就有一种极度的悲伤。

  

  脑子里同前世一般,混乱地掠过许多场景。这次却都是同尔晴相关,时间过了很久,他已经想不起那些她给他的伤害。更多是她哭着和他抱怨,以及她抱着他傻傻笑着的样子。

  

  在想起她那张苍白的脸时,酸涩更是要从喉咙里泛出来。

  

  那是一个很残忍的事实。

  

  他知道下辈子的自己不可能再喜欢她了。就像是一个荒谬的错误被修正过来。下辈子的他会是很讨厌、很讨厌她。

  一如他第一次见她。他不会喜欢心思恶毒的女人,他不会喜欢艳丽的女人。

 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。

  

  可是……她会有多难过啊。

  

  他保护了这么久的人,下辈子还是要再被一个人伤一遍,被最喜欢的人厌恶。

  

  他们从来没有以后,今生也要结束。

  温暖的风,像是刀子一般。他望着远处的营帐,每吸一口气,被插进无数刀,直至五脏六腑鲜血淋漓。可能是想再见一见她的执念太深,他弓着背脊,走几步撑一下营帐边角的木杆。到底还是没断气走到了那灰白的帐篷。

  

  伸手掀开帘子时,傅恒的胸口已经是猩红一片了。他却是感觉不到疼痛,只是目光定定落在女人身上。帐篷里很暖,像是春暖花开。书案上的小香炉中带出袅袅的烟雾,尔晴散着头发倚靠在椅背上,手中拿着纸笔。

  

  “你说等我把兰亭集序抄上一百遍,我们是不是就能回京了。”难得他们都不忙的时候,她拿着书卷问他。

  他点了头,她便是每日都临摹一遍。

  

  视野模糊起来,他看着她,撑着边角的架子,慢慢走进来。不想去打破这份美好,他全力克制着身子没有摇晃,脚步声沉稳,和往常来看她是一般。

  

  “你回来啦。”尔晴低头写着字,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,嘴角还含着笑。

  

  因为他昨日同她说,今日平安回来就会回京。也正是兰亭集序的最后一遍。

  

  女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。她等着傅恒走过来,他走过来,她就像以往一般放下手里的一切去抱住他。

  

  可等啊等,没能等到他坐过来给自己给自己披衣服,没听见他斥责的话,却是听见一道重重的砰声,像是一座轰然倒塌的山。傅恒走到跟前最后一步再支撑不住身体,跌跪在地上。

  

  尔晴闻声抬起头,一眼就是愣住了。

  

  “尔晴……”一身血色的人伸出手,摸向女人的脸颊。

  成婚后,尔晴一向喜欢哭。她看着他胸口的血,嘴张了张,傅恒就摸见一片湿润。

  

  “别哭啊。”他努力挤出一个笑,捧着她的脸,轻轻给她擦着眼泪,但却忘了手指上沾着血污,只是越擦越脏。

  

  “对不起……把你的妆……弄花了。”一直稳重的男人看着那血迹有些不知所措,他记得她喜欢干净,连衣服被水沾上,都能哭上一夜,如今她怕是要难过很久。

  

  这句话后,尔晴终是崩溃地大哭出来。似是终于意识了什么。因为他,她伤心过很多回,可从未像这时一般疼痛过。

  人会死吗?她却是一次也没见过他死时的样子。她真的以为他们还有很久的。

 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,从女人眼里啪嗒啪嗒掉落。她上前抱住他,月白的旗装也被染红。

  

  尔晴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。傅恒抚着怀里人的后背,像是从前无数次的下雨的夜里。“……我有些话要跟你说。”

  

 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无力,尔晴埋在傅恒脖颈处,感受到那微微的振动。停顿的时候脉搏也没有。

  她慢慢昂起头,眉眼间全是泪痕,面色也是更加惨白。

  “你要说什么?”她双眸失神地望着他,像是两个窟窿,再也没有光亮,没有活气。

  

  比起他,她更像是一个死人。

  

  傅恒摸着她的眼角,喉咙有些干涩。

  

  “我很……”

  他每吐一个字,胸腔就是剧烈的疼痛,他能闻见那浓烈的血腥味,但面上还是笑着。

  

  我很爱你。

  我们,下辈子再见面好不好?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?

  

  但或许,真的有宿命。一同于那年,他晚到了半个时辰。不过寥寥数语,却似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 

  屋子里是男人浓重的喘息声,他连呼吸都极度地困难。尔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,她该是要认真听着他说完的,也必须要听他说完,她想。

  

  她狠狠咬着舌头,拳头紧握,指甲也陷进肉里。但几年来精神还算稳定的女人,却还是难以抑制地颤抖着。头部极度的疼痛使得她眼泪不住地流下来,冲淡了鲜红的血迹。

  

  对于身体,男人的话似乎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。

  

 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,她从来不问他一些问题,因为她不想听见那伤人的话。他爱的人永远不是她,她一直都知道,一直都知道。甚至心底也是认可的。

  

  哪里会有人喜欢她呢?怎么配呢?

  

  记忆深处的话一句又一句,那些人厌恶的脸不断浮现,一刀一刀戳在她脑中。

  

  “她心思重。”

  

  “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”

  

  “我喜欢的人不是你。”

  

  “你为什么这么恶毒呢?”

  

  “我不喜欢你。”

  

  “下辈子,我不想再见到你了。”

  

  傅恒说的下一个字,她没有听见,只是尝到了苦涩的血味,苍白的嘴唇也染上鲜红。

  

  在再次看见那个雨天,她彻底疯了,抱着头,喊了出来。

  

  “你想说什么?”她喃喃着,“你想说什么!你能说什么!”

  尔晴的声音愈发地嘲弄和尖锐,看着他哭着哭着笑出来。

  “我一点都不想听……”她摇头,“我不要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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剩下的结局,明天。

这一对真的是一个平行世界里,几百种错误才能相爱啊。男主真的挺爱女主的。想想对爱人道歉有多困难,就能知道男主说这些话有多困难。这两人是没有再下一辈子了。

还有几章。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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